北京初夏时
高自双
北京是一座人与自然和谐的城市。2022年5月5日，立夏，在北京这繁华热闹的都市里，我又听到了那久违的、熟悉的蛙声，又看见了在麦穗上捕捉害虫的“花大姐”的忙碌身影。小麦扬花了，浅黄淡白的花粉，仿佛小时候故乡推磨时铜丝小细箩筛下的好面。微风吹来，闻到了一波又一波淡淡的麦子清香。
联想桥东南，是中国农业科学院大片的试验麦田。世界上一些热闹繁华的名城都市的中心地带，也许有精心修剪的草坪，也许有风景如画的小树林子，但像北京这样在中心区域拥有大片麦田的城市，还并不多见。北京留住了喧嚣都市里难得的一片诗意的宁静。
【资料图】
2021年，北京的雨水特别丰沛，夏秋季节，几乎用不着洒水车上街作业，也不见灰尘。元大都城墙外面的小月河，被天上下来的新鲜雨水冲刷荡涤了一遍又一遍，河槽清洁干净，河水清澈见底，鱼儿摇头摆尾，忽而汇聚成群争食水面漂过的花瓣，远处的野鸭游过来了，水中的波纹推动了岸上洒下的树影，一晃，忽而又四散不见了踪影。
小月河南岸到土城墙之间，一片又一片的湿地里，积聚下来的雨水，直到2022年的初夏来临，还没有完全干透。我领着小娃娃在那里玩耍，突然听见了湿地的芦苇蒲草丛里，传来了蛙鼓声，心头一阵惊喜。这小时候在黄河滩上听惯了的“天籁”，没想到在北京城的中心地段，竟然也能听到！
透着颤音的蛙鼓，高一声、低一声、远一声、近一声、长一声、短一声、有独唱、有和鸣，间或还有二重唱。遥相呼应，声声悦耳，令人心醉，此起彼伏，更衬托出北京初夏的清凉、安谧与宁静。
初夏时节，我喜欢在北京的街巷胡同里漫游，也到公园或郊野随处看看、走走。我看见，圆明园里黑天鹅领着它们羽毛未丰的孩子，像童话里折叠的轻轻小船，在站立着红蜻蜓的嫩荷间游弋，自在又浪漫。
北京老城区小胡同四合院里不知多少岁的枣树开花了，金黄色的小星星形状的小花朵，在初夏的阳光下，随风摇曳，衬托得枣树叶子越发青翠碧绿，闪闪发亮。这时候，北京城特别罕见的楝树，花期正盛，紫蓝色的花蕊，散发出初夏时节标志性的馨香。椿树的枝叶间挂着的，是一串串鲜嫩的青绿微白浅黄的椿牌，椿牌长出来，夏天就来到了。小时候在长垣乡下，小孩子没有多少玩具，我们常常从椿树上采摘下来一些新鲜的椿牌，用细线穿起来，挂在耳朵上或是戴在手腕上，感觉凉凉的，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。北京城里高大的白杨树，杨絮早已飘尽，此时，杨树叶片圆阔丰沃，随着初夏时节三分炎热七分清凉的风，窸窸窣窣，婆娑起舞。王蒙先生说的哗哗的响杨，只有到了秋天杨树叶子变老变黄时方才能听到。
这些年来，北京的树木是越来越多了。老城区的树木得到了着意的保护，新城区但凡有新的道路开辟延伸，没有不栽植树木的。城区扩大到哪里，树木就栽植到哪里。初夏时节，我曾登上鼓楼、钟楼，举目四望，湛蓝天空下的整个北京城，简直是树木形成的一片绿海。近处，老城区的平房四合院被树的绿色淹没了；远处，新城区的座座高楼大厦，就像是绿海船上的一个个桅杆。树多引来了越来越多鸟儿栖息安居。在北京城里，不靠人工专门栽植，自然生发而遍布的树木，唯桑树莫属。喜食桑椹的鸟儿，无意间把桑树的种子播撒到各个角落，无意植桑桑椹红。那天，我从钟楼上下来，在附近的小胡同里看见一棵高大的桑树，与树下一位老哥交谈，方知是他小时候墙根砖缝里自生自长出的景致。初夏时节，桑椹是青绿色的，而变得颜色黑紫熟透、布谷鸟飞来啄食，则不须多少时日。
“阴阴夏木啭黄鹂”，漫步北京初夏街巷庭院，这样的景致随处可见。我在鼓楼桥东南角街边宽阔的绿化带旁，看见高大的柳树梢头，一群欢快的画眉鸟，在初夏时节的翠柳枝叶间跳来跳去，飞起又落下，鸣声婉转悦耳。大柳树靠近主干枝桠，一只啄木鸟，嘟嘟，嘟嘟，敲击有声。柳树旁边的椅子上，并排坐着两位手握拐杖的长者在晒太阳。可能是嫌太阳晒得太热了，两位站起身挪到了一个树荫浓浓的椅子上。一会儿，又起身挪到斑驳树荫的椅子上。这回，两人对视了一眼，咧着嘴笑了：不凉也不热，正合适！大概，不凉也不热，也是这初夏的天气。
北京城的初夏，带给我惊喜的，还有胆小的黄鼠狼和憨态可掬的小刺猬。在魏公村附近的小区里，初夏夜晚的月明地里，我曾看见过从自行车棚里蹿出来的黄鼠狼顺着墙根溜走。我觉得稀罕，就讲给小区里的老住户听。芳邻说，这有啥稀罕的，黄鼠狼在这小区里居住多年，也算是老邻居了。在牡丹园过街天桥旁边的灌木丛里，在健翔桥西南角北极寺的小树林子里，我看见过小刺猬一扭一扭地走路。2022年立夏刚过，在鼓楼外大街路东安德里北街地铁站出口旁边，一只刚出生不久的灰色小刺猬，可能是迷路了，在人行道上转悠了一圈儿，又扭头想往人行道一侧的黄杨灌木丛里去，可是灌木丛边的路牙子有点高，小刺猬爬了几次，都失败了。一位推着婴儿车的年轻女士看见了，走上前去用手轻轻托起它，帮它回到了茂密旺盛的灌木丛，也许那里是小刺猬的家吧。
初夏毕竟还是太短暂了，立夏，小满，芒种，一个接一个过去了。等到槐花香四溢，杨柳荫里响起知了的歌唱，以及木槿花到处盛开的时候，北京城炎炎的盛夏就要来到了。
